媒體專訪 – 作家馮唐:香港是個大片場 我要為她寫一部戲

轉載文匯報 | 2024-07-26 | 文:香港文匯報記者 胡若璋

作家馮唐與讀者分享創作故事。 天地圖書供圖
馮唐新書《勝者心法》和《人間美好》。 胡若璋 攝
馮唐書影。 天地圖書供圖
書展期間,馮唐造訪其在天地圖書展覽廳舉辦的《不二》書道展,並為讀者簽書。天地圖書供圖
馮唐在講座後與讀者合影。天地圖書供圖

可以說,香港是作家馮唐的福地。13年前,在香港出版的小說《不二》,讓他聲名鵲起。也可以說,香港是戰略管理專家馮唐的福地。在與香港觥籌交錯的25年裏,他從一名婦產科醫生,一路跨界馳騁,成為知名的戰略管理專家。今年再度赴約香港書展,馮唐接受了香港文匯報的專訪。他說,香港是個大片場,角角落落都是戲。他又說,他要為香港寫本書,腹稿打了無數遍,但還得沉澱個三五年。

時間是朝早九點半,地點是香港會展S228會議室。作家馮唐帶着他寸秒寸金的戰略專家時間觀念,準時和記者見面。

透過落地玻璃看香港中環寫字樓,馮唐的目光能迅速掃描到曾經工作過的麥肯錫所在大樓和中信大廈。20年前,馮唐在寫字樓裏上上下下,從一個會議室衝向另一個會議室,和世界五百強、中國五百強以及眾多有行業野心的企業交手過招。彼時的馮唐,也在為國際金融中心香港貢獻一個又一個戰略發展故事。

都市裏不斷蝶變的商業傳奇,一瓶礦泉水也能成為美談。2008年,馮唐為怡寶做戰略諮詢,一年的銷售額不到10億元人民幣;如今,它準備單獨上市,年銷售額已突破了300億元。16年的增速,就在市民有意無意選擇喝下的一瓶水裏。

當然,香港帶給馮唐的不止是數據和戰略,也有戲劇性的一幕幕。例如,曾做着審計工作的馮唐,偶爾做個拉伸,換一換工作的姿勢時,偶爾瞥見樓下中環碼頭眾人扎堆,帶有濃厚港式風味的槍戰片和警匪片正在有條不紊地拍攝。「有幾年,我經常看到咣嘰一下掉海裏的畫面。」這也是下午三點三馮唐眼裏的「hightea」。

角角落落都有戲,香港就是一個大片場。形形色色的人,來來去去,歡笑推杯。馮唐愈發覺得,香港有一個特殊的磁場,適合見人、見面,這個地方彷彿歷來最擅製造富有戲劇性的人生時刻。

香港的多重身份敘事

不得不承認,大家吹着海風來到現場,穿梭在不同的香港展會博覽會,見面這件事即使充滿商業社交意味,卻也富有人情味。在促進「人和人見面」這個事情上,馮唐說,香港可以做得很好和更好。

近些年,每年7月如約赴港,無論是時間、空間,還是心理,馮唐卻有意地與香港拉開一定的距離。但每每來港,他的寫作的慾望輕易就能被激活。

「我可以寫好香港故事了。」他自認,20年前,維港海風的腥味浸在他的頭髮、皮膚、襯衫裏,身在其中,無法抽離;如今,恰當的距離,作家馮唐坐在會展中心和上千名讀者見面,共享一個文學的交流空間。

馮唐覺察到了香港對他作家身份的召喚。例如,中環的坡道和階梯,最常出現在他想寫的香港腹稿裏。轉過高大光鮮的玻璃幕牆大廈,坡道就出現了,小徑大多是曲線,繞來繞去,忽上忽下,馮唐享受高低錯落的行走樂趣,也愛觸摸坡道兩側的老舊樓房,會想像居住其間的人,也會饒有興致走進一家酒吧或小餐館。

眼前、周邊,西裝領帶工工整整的上班族、靚麗搶眼的時尚男女、沉默低垂的菲傭、熱衷框景拍攝的遊客……狹窄的坡道和階梯上,人們擁擠卻各有方陣,每個人都好像帶着故事。每走一次,馮唐對香港的感性和想像力,會不由自主地堆疊——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來自時間,如果需要填補這一段距離,就需要有些帶着痕跡的老舊空間。

街角的小酒館、氣度不凡的寫字樓,馮唐寫作意象裏的香港場景大都和大時代的熱鬧非凡緊緊相連。想寫一部從2000年到2025年為背景的香港長篇小說,每次到來,馮唐都腹稿不斷。「的確是親身經歷的一手經驗和資料,稍稍再沉一沉,再寫個三五年。」馮唐有心寫一個類似於《了不起的蓋茨比》裏紐約那樣的香港。

用寫作緩解和離世父母的關係

馮唐同時在寫兩部小說,還不包括腦子裏轉了十年以上的香港構思。

三四個月以前,馮唐的媽媽走了。熟悉馮唐的讀者,都知道他家的這個老太太,喝酒、罵街、活力四射,馮唐也曾稱她為「大颯蜜」。

其實,馮唐早有寫媽媽的計劃,同期構思動筆的還有一個劉邦和張良的故事,書名都想好了叫做《天上大風》。結果,老太太贏了,用走的方式搶先一步。

《我媽罵過所有的街》,馮唐也想用這個寫作的過程緩解一下他和媽媽的關係。2016年,馮唐的父親去世。不過,他也已經寫出了一本叫做《我爸認識所有的魚》。

父母的離開,知天命的年紀,馮唐發現自己寫爸爸和媽媽,完全是兩種狀態,他說,老太太到老都愛罵街、喝酒、吹牛,下筆的時候,老媽會躍然紙上,所有的情緒就慢慢湧出來;但對於老爸,他需要主動去找一些感覺。

把父母寫下來,為的就是一種記得。但怎麼寫父母,馮唐也在找尋不同的敘述方式。一個作家的敘事方式和風格,馮唐早在《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》的時候就找到了自己的表達,堅定了個人的文字理想。

舊書重讀 向古人學管理智慧

寫長篇小說,一個作家也會希望有突破。「不可能把原來的文字習慣全給拋開,但也會故意去做一些訓練。」馮唐在寫《我爸認識所有的魚》時,就主動受到《禪宗公案》的語言影響,少用形容詞、副詞,多用動詞和名詞。

「我爸本來就不太愛看很複雜的書,這本書就當作給他寫的一封信,寫的時候就把他當成心目中的讀者,就需要平實一點去寫。」馮唐認為,一個作家的文字的演練,需要讀舊書、讀新書,不停地寫,有意識地做一點改變。

既是讀者也是作家,馮唐也期待更多的香港年輕人可以多點閱讀歷史。即使繁體、簡體版本有差異,但不用太計較語言形式,而應該多注重裏面的內容。

馮唐就在重讀《資治通鑒》時,把古籍當成商業案例庫來用,他在裏面拎出跟管理最相關的案例,向古人學習管理的智慧。同步,他也在一遍一遍的閱讀裏,挑出內容做線上講學課件。

高產如馮唐,周末一般用來寫短文,春節等長假會拿來寫長篇。離開企業的馮唐,除了寫書以外,近年也創業做線上商學院,團隊從最初的3人變成了20人。今年書展帶來的《勝者心法》,便是他近期主要工作的一大成果。